"打破日军夜战无敌的神话"——"31节伯克"与"圣乔治角海战"

提起70多年前爆发的太平洋战争，军迷们往往会为其打上"海空大战"的标签。从整体上看，这种说法并无错误。但除了航母对决之外，美日双方的水面舰艇也上演了一场又一场通过舰炮和鱼雷来分出胜负的海上搏杀。在很多情况下，拥有："氧气鱼雷"、"优秀的光学兵器"及"高素质舰员队伍"的日本海军在战斗中，尤其是在夜间战斗中占据了明显的上风，多次打出了令后人惊叹的战绩。然而在1943年11月24日爆发的一场海战中，战果虽然依旧是"3：0 "这般悬殊，但"全取三分"的却是美国海军。这场战斗就是日后被美国海军战争学院称之为"近乎完美的驱逐舰作战战例"的"圣乔治角海战"（日方称之为："布卡岛夜战"），而率领舰队大获全胜的则是有着"31节伯克"之称的美海军上校——阿利·伯克。

一、"十万火急"——布卡岛增援行动

1943年11月1日，美军在布甘维尔岛的托罗基纳角登陆，日军位于新不列颠岛上的军事重镇腊包尔受到了严重的威胁。为遏制美军攻势，避免战局进一步恶化，日军出动岸基航空兵部队及水面舰艇部队对美军发起了反击，但收效欠佳。11月17日凌晨，布卡岛守备队突然发出急电，声称布卡岛机场遭到美军数艘巡洋舰的猛烈炮击（实际上，当时只有美军的一艘驱逐舰对该岛实施了袭扰性炮击）。据此，日军判断美军下一个攻击目标一定是布卡岛，遂于次日决定立即对布卡岛进行紧急增援，由海军通过"鼠输送"（使用驱逐舰快速输送兵员和物资，但无法输送重装备，盟军称这种输送方式为"东京特快"）的方式分二次将陆军第十七师团下辖的步兵第八十一联队一部及作战物资输送上岛。

正在执行"鼠输送"任务的日军驱逐舰部队，四艘驱逐舰排成单纵队正以高速航行，各舰舰艉处有明显的白色航迹

11月21日，第一次布卡岛输送任务展开，由"天雾"号、"夕雾"号、"卯月"号三艘驱逐舰组成的"输送队"共搭载陆军士兵875名及物资34吨在第三十一驱逐队的掩护下向布卡岛驶去，当日20时15分顺利抵达布卡岛，途中没有遭受到美军的攻击，第一次布卡岛输送任务圆满成功。受此鼓舞，11月24日，日军又以几乎一样的方式发起了第二次布卡岛输送任务，这一次输送队一共搭载了910名陆军士兵、32.9吨物资及15匹军犬，担负掩护任务的"警戒队"则依然由第三十一驱逐队下辖的"大波"号及"卷波"号组成，整个编队的指挥官则是海军大佐香川清登。不过与第一次输送不同，这一次，美军事先破获了日军的无线电通信并迅速做出了应对部署，日本人不知道的是等待他们的将是一场惨痛的失败。

二、"强将与精锐"——阿利·伯克上校与"小海狸中队"

在正式介绍这场经典的海上对决之前，我们有必要先来认识下此次战斗的主角——阿利·伯克上校与他的"小海狸中队"。

阿利·伯克，瑞典移民后裔，1901年10月19日出生于远离大海的科罗拉多州博尔德，是一位从内陆走出的海上将星。1918年，一场恶性流感席卷了博尔德，当地的学校纷纷关闭，包括伯克所在的高中，因此，严格来说，伯克并没有完成自己的高中学业。但其幸运地得到了地方议员的推荐，以候补身份进入了位于安纳波利斯的美国海军军官学校继续学习并于1923年6月8日顺利毕业。

海军军官学校学员——阿利·伯克，摄于1920年。其于1923年6月8日顺利毕业，一颗未来的海上将星即

从军校毕业后，伯克以海军少尉军衔进入美国海军，先后在战列舰部队及驱逐舰部队中服役，并在其间获得了密歇恨大学的工学硕士学位。1939年，其被任命为驱逐舰"马格福德"号（DD-389)号的舰长，这是其指挥的第一艘军舰。伯克治军严格，在他的统领下，"马格福德"号在舰队炮术竞赛中取得了优胜（该舰因此得以在烟囱上涂刷"E"字（单词Excellent，优异的缩写）标识），伯克将其视为一生的荣誉，此外"马格福德"号在轮机操作及通讯竞赛中也成绩頗佳。但是，当太平洋战争爆发时，这位展现出优秀指挥才能的军官却被指派到海军火炮工厂担任岸上职务，不能赴前线作战。这让伯克非常失望，不过好在其没有持续消沉，经过不断的申请，其最终在1943年初获准前往南大平洋前线作战，担任第22驱逐舰中队下辖分队的指挥官，并短暂指挥过第12驱逐舰中队。1943年10月23日，伯克以海军上校军衔接任第23驱逐舰中队指挥官，并在随后17周的战斗行动中指挥第23中队屡创仕绩，大放异彩，其中就包括本文要讲述的"圣乔治角海战"。

第23驱逐舰中队是美国海军第三个"弗莱彻"级驱逐舰中队，于1943年5月11日在波士顿组建，首任指挥官是吉列姆海军上校。中队下辖第45、46二个分队，共配有9艘当时最新锐的"弗莱彻"级驱逐舰。该中队于同年6月29日抵达南太平洋战区，加入威廉·哈尔西将军指挥的第3舰队，开始执行巡逻、护航任务。由于行动频繁，第23中队的水兵们自嘲说他们就像海狸ー样忙碌，这句牢骚话引发了"克拉克斯顿"号鱼雷兵——詹姆斯·波勒的创作灵感，他从当时的流行卡通漫画《红赖德》的角色中选取了一个绰号叫"小海狸"的印第安战士，在鱼雷发射管旁边绘制了一幅卡通画。画面中的"小海狸"手持弓箭瞄向日本首相东条英机。伯克上校在视察时发现了这幅即兴之作，非常喜欢，决定去除东条的形象，将"小海狸"作为全中队的队徽，于是第23中队就有了"小海狸中队"的绰号。

美第23驱逐舰中队队徽——印第安战士"小海狸"，其创意源于一句水兵之间的牢骚话。

自此，"强将与精锐"的故事正式开始了。

三、"衔枚疾进"——31节航速

如前所述，日军第二次增援布卡岛的情报被美军破译后，11月24日午后，威廉·哈尔西亲自向伯克下达了前出拦截的命令。接到命令后，伯克于当日15时30分下令正在新乔治亚岛及布甘维尔岛附近海域进行燃料补给作业的第45、46驱逐分队下辖的5艘驱逐舰紧急启航，直奔目的地海域而去。在航行途中，伯克上校发挥了其一贯的进取精神，命令舰队以34节高速向目的地飞驰。但突发的锅炉故障一度让编队航速骤降至30节，虽经轮机兵拼命抢修却也只多榨出了一节航速。于是，伯克只能向哈尔西发出了"正以31节速度前进"的电报。获知此消息后，哈尔西明显感到不满，他以略带揶揄的口吻下达了一道著名的命令："31节伯克，你必须立即横穿布卡与布干维尔之间的航线，在布卡岛以西预定位置设伏。如果找到了敌人，我想你完全清楚应该怎么办！"经过不间断的高速行驶，第23驱逐舰中队下辖的5艘驱逐舰终于在预定时间之前赶到了目标海域，至此，太平洋战场上的一次经典驱逐舰对决就要展开了。

圣乔治角海战双方作战序列

日本帝国海军

布卡岛输送部队

海军大佐：香川清登

警戒队：驱逐舰2艘（"大波"号、"卷波"号）

输送队：驱逐舰3艘（"天雾"号、"夕雾"号、"卯月"号）

美利坚合众国海军

第23驱逐舰中队

海军上校：阿利·伯克

第45驱逐舰分队：驱逐舰3艘（"查尔斯·奥斯本"号、"戴森"号、"克拉克斯顿"号）

第46驱逐舰分队：驱逐舰2艘（"康沃斯"号、"斯彭斯"号）

四、"夜战无敌神话的破灭"——痛击日军警戒队

24日晚20时49分，日军输送部队抵达布卡岛。其中输送队开始卸载，警戒队则在附近海域巡逻警戒（其间曾于22时24分前后与法罗中校指挥的位于布卡水道执行巡逻任务的6艘PT艇交战，但由于美军快艇分散机动进入雨云区，日军没有取得任何战果）。22时45分，输送作业结束，警戒队与输送队合流后以间隔3-4海里的队形开始向腊包尔返航。与此同时，急速航行的美第23驱逐舰中队已经抵达布卡岛与圣乔治岛附近的海域，伯克下令舰队航速降低至25节并开启雷达搜索周边海域。

23时41分，第45驱逐舰分队下辖的"戴森"号驱逐舰首先使用"SG"型雷达在20000码距离上发现了二个目标，这正是日军警戒队下辖的"大波"号与"卷波"号。伯克上校当即下令转向东北航向接敌。当晚没有月色还下着蒙蒙细雨，天地之间是一片昏暗，日军的光学仪器因此效果大打折扣，但美军的雷达却丝毫不受影响。于是美军最大限度地发挥了非对称作战的优势，用了15分钟时间，逼近到了日舰左舷5500码距离上，日军对此毫无察觉。

日本海军"夕云"级驱逐舰，本级舰是"阳炎"级的改进型，和前级一并被称为"甲型驱逐舰"，是日本海军当时

23时56分，伯克下令实施鱼雷攻击，第45分队下辖的三艘驱逐舰根据火控计算机提供的射击诸元分批发射了15枚Mk15型鱼雷，呈扇面扑向日军舰队。发射完毕的第45分队立即调整航向，转向正南，将舰艉对准对方，缩小日军反击时的受弹面积。25日0时2分，一枚鱼雷在"卷波"号舰体中部炸响（此时美军的鱼雷稳定性问题已经解决），摧毁了锅炉舱，海水迅速灌入舰体，全舰倾斜20度陷入瘫痪状态。直到此时日军还是没有发现美军驱逐舰的踪影，原本航行在"卷波"号内侧的"大波"号判断是遭到了美军潜艇部队的攻击，立即机动到"卷波"号受到攻击的一侧使用声纳进行警戒搜索，同时准备救援友舰。就在此时，第二波美军鱼雷在夜色中悄然而至，2枚鱼雷准确命中了"大波"号的舰首和舰舯。伴随着两声巨响，弹药库和燃油舱先后被引爆，瞬间毁灭了这艘服役不到一年的新式驱逐舰。0时6分，"大波"号舰体断成两截沉入海底。包括香川清登司令、吉川潔舰长在内的230名舰员全部阵亡，无一幸存。

圣乔治角海战进程示意图

依据伯克上校制订的新战法，在第45分队完成攻击后将由第46分队从另一个方向发起攻击以打乱日军的反击。于是奥斯汀中校指挥第46分队逼近"卷波"号展开集中炮雷攻击，0时54分遭受重创的"卷波"号弹药库爆炸，翻沉入海，全舰最终仅28人生还。

五、 "智勇兼备的进击"——追歼"夕雾"号

在痛击日军警戒队之后，伯克上校指挥第45分队开始追击日军输送队，伯克下令各舰开足马力加速到33节，用最快的速度朝敌人追了过去。此时由山代胜守大佐指挥的输送队也观察到了警戒队附近海域出现了闪光和淡红色火焰，于是下令各舰向右转舵呈战斗配置准备战斗。美军各舰一边炮击一边突进，隆隆的炮声响彻夜空，日"夕雾"号驱逐舰被命中多发炮弹，"卯月"号也挨了一发哑弹。但是这个时候也出现了跟此前美军巡洋舰一样的问题，持续射击的火炮炮口焰让日军判断出了美舰的大致方位。日军便以美舰编队的炮口闪光为瞄准点，于0时45分左右发射了9枚威力巨大的93式氧气鱼雷，这些"暗夜杀手"呈扇面向美舰队扑来。

日本海军"吹雪"级驱逐舰，也被称为"特型驱逐舰"，曾是日本海军的主力驱逐舰型，在圣乔治角海战中被击沉

不过，伯克上校此时却展现出了惊人的预判能力，凭借对日军的研究他推算出了对方进行鱼雷反击的大致时间。于是，也就是在日本人的鱼雷将要打过来的时候，伯克下令从原先的015度航向转至060度航向并持续航行了约1分钟后才转回原航向。结果就在美军的3艘驱逐舰完成转向后不久，3枚日军鱼雷就撞到了"查尔斯·奥斯本"号的尾流上发生了剧烈爆炸。

美国海军"弗莱彻"级驱逐舰，是美国海军当时的一线主力驱逐舰，共生产了175艘，在世界驱逐舰发展史上也

伯克在战后对此回忆道："我们的编队刚刚完成转向，后方就响起了3声巨响。爆炸如此之近，以至于我们的军舰晃动不已，我不禁朝外望去，看看是否有损失。当时我的预感是，鱼雷至少打中了我们编队当中的1艘船....。"

在躲过日军的"暗箭"之后，勇敢的伯克又调过头来，率领他的驱逐舰继续朝敌人发起追击。此时的山代大佐已经濒临精神崩溃的边缘，竟下令解散了编队，于是三艘日舰向三个不同的方向逃去。此时，美军雷达屏幕上"夕雾"号的信号回波最为明显。于是伯克集中全部兵力朝"夕雾"号追了过去并在追击过程中使用雷达引导舰炮不停地向"夕雾"号射击。1时30分，屡遭打击的"夕雾"号终于在大爆炸后沉入了大海，沉没地点位于圣乔治角以北约60海里处。

至此，这场被称之为圣乔治角海战的激烈夜战基本落下了帷幕，2时30分，"天雾"号与"卯月"号会合后脱离了战场，于5时10分抵达了腊包尔。而美第23驱逐舰中队则在交战海域搜索至2时5分，再无发现，也得胜凯旋而去。

六、"教科书式的战斗"——海战后续

海战结束后，尽管日方宣称又一次在夜战中取得了"赫赫战果"（击沉大型驱逐舰1艘、鱼雷艇2艘；击伤鱼雷艇1艘），但真实的情况则是美军打出了一个漂亮的3:0且己方的5艘驱逐舰几乎毫无损伤。实际上，伯克的舰队已经将日军撵到了腊包尔的大门口，以至于伯克编队在撤退时，美军还派出了驻扎在蒙达机场的战机为其提供空中掩护。战后美国海军战争学院将此战称之为"近乎完美的驱逐舰作战战例"。阿利·伯克上校后来以准将军衔迎来了战争的结束并于战后逐步升迁至美国海军作战部长的高位，在其任上大力推进了美国海军核潜艇部队的建设。1996年1月1日，一代海上将星病逝于马里兰州贝蒂斯达，享年94岁。按照其本人遗愿，遗体被安葬于美国海军军官学校墓地，墓志铭只有简单的两个字——"水手"。

位于美国海军军官学校墓地的伯克将军的墓碑，一代海将长眠于此，其墓志铭只有简单的两个字——"水手"。